艾勒胡

1.我和她的名字

那天,当还是个小女孩的唐雪穗捡起我的剑,挡在我身前时,我不会想到,有一天她会举着同一把剑站在我面前。上一次我看到的是她的背影,这一次,我看到的是她的眼睛。


唐雪穗是我的妹妹,但她也许比我更早来到这个世界上,这便能够解释,她为什么永远比我要明白得多。


1994年1月21日,我出生后第三天,她孤身一人出现在了我们家门口。那一年冬天,成都下了很大的雪,整个龙泉山脉,都压了一层发光的白色。于是,父母为我取名为唐雪。琼玉丘墟很少下雪,就在家人认为我会独享这个名字很多年时,父亲听到了门外的婴儿哭声。


唐雪穗分享我的一切,便是从分享我的名字开始的。


父亲不止一次回忆,打开门的时候,躺在紫色襁褓里的婴儿哭得并不剧烈,在白茫茫的天地中,反是显得安静。雪地里没有痕迹,不知是本来就没有,还是被新雪掩过了。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在门外多久,也没有人知道,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多久。青松很久才抖下一针雪落,飞鸿很久才踏出一记雪泥,在静止的景色里,时间也仿佛被淡白了感知的度量。


人们只知道,她是在那个下着很大雪的冬天成为唐家人的,她是唐雪剑的妹妹。


当父亲抱起她的时候,襁褓里掉落出一根金色的麦穗。雪与麦穗,本不是同时出现的事物。而剑与穗,似乎就理应相配。


我们的父亲唐季鲤,是那时唐家家主唐伯鼓的弟弟。父亲本没有打算生养子女,却在42岁时,在他大哥有了第一个孙子三年后,因意外有了我。妹妹的到来,是意外上叠加的意外。他本打算将雪地里的婴儿送至重露园,修共体的孤儿福利机构。母亲说,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大的雪了,似乎一切都是天意,一切都是命运。


我们唐家家训里有一条,自扫门前叶,不拈墙外花,这不是我们的花和叶。父亲叹道。


但这是我们的门。母亲说。琼玉丘墟有许多门,她偏偏出现在了我们的门前。


于是父亲决定收养唐雪穗。她在那一天,便得到了这个名字,而我还要再等97天,才会遇见那把横置在我们一生之间的剑,并在未来的许多时日里,不断握起与放下它。


母亲说对了一半,这不可能是天意,天意总是隐藏起复杂的因果,将人捉弄得心悦诚服,不必那样精确与刻意,过于巧合的机缘后,总有人的妙手。不过,这的确是命运。母亲来自蜀道之外的江汉平原,那里的道路,总是那么平坦,那么通顺,一切命运,都自然且柔和得像是天意。


父亲把她抱进屋里,放在我的摇床上。当我们再次见到这张床时,发现它竟小到比我的剑还短一些,无法想象我和她曾一起躺在上面过。那时,我们一定靠得很近,但谁也没有意识到身旁的彼此,也记不得那场大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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